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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把竹筷 -李友昌

来源: 北部文学汇 时间:2021-06-30

 作者/李友昌

 

 1977年暑假刚过,我开始读初二。一个星期天上午,家人都不在,我独自坐堂屋里写作业。刚吃过早饭,阳光就显得火辣辣的,院子也变得热烘烘的。几只鸡都躲到房檐下,整个院子静悄悄的。我做着作业,偶尔抬头,可以看到院子里的   一切。

我家当时经营小商品批发,爷爷父母都在批发街上做生意。有一批竹筷发霉了,父母大清早把竹筷认真洗干净,在院子里铺上几张竹席,把湿漉漉的竹筷摊匀,晒干消毒。我在家做作业看门的同时,还有一个任务,就是驱赶鸡或者小鸟,防止它们污染竹筷。

我在文具盒旁边放了一把弹弓,找一堆小石子作为子弹。我耐心地看一只母鸡觅食,慢慢踱到竹席旁边的警戒线上,我早已用弹弓瞄准,正击中母鸡翅膀。母鸡受了惊吓,跳将起来,然后“呵呵哒哒”叫着跑远了。其他的鸡感觉到那里的危险,都远远地躲在一边。

 

 

半晌午的时候,有两只麻雀落到竹筷上,我急忙用弹弓打出一发“子弹”,却打在竹筷上。有两只竹筷弹了起来,吓得麻雀“扑棱”飞跑了。

看护竹筷的任务轻松好玩,我甚至希望有成群的麻雀飞过来,让我大开杀戒。然而,除了阳光和微风,院子里并没有什么不速之客。我在竹席上摆放了两节旧电池,用弹弓一次次打翻。

快到中午了,我埋头做起了作业。我隐约听到院门轻微地响了一下,过道里乘凉的几只鸡惊慌地跑了出来。我看到邻居一位老奶奶走进了院子。她大大咧咧往前走了几步,喊了我奶奶的名字,见无人应答,就左右张望起来。看到竹席上摆满了竹筷,就走到跟前,突然慌张地抓了一把,踉踉跄跄地跑走了。我正要与她打招呼,突然看到这一切,惊愕得目瞪口呆。

那是一个我特别熟悉的邻居,平时和蔼可亲,可居然偷我家的竹筷!家里人回来,并没有留心竹筷少了一把。我犹豫了很久,都没有勇气把看到的那一幕告诉他们。

很多年过去了,我忘记了人生中很多重要的事情,但是那天中午的情景,有时会十分清晰地浮现在眼前。

邻居老奶奶早已去世,甚至她的大儿子也于去年病逝。

她的孙子在市里一家单位当领导,是我很好的朋友。有一次,我们在一起聊天,我突然想起了此事,犹豫了一下,还是把这个秘密告诉了他。他沉默了一会,然后问我:“你说这件事什么意思?”

 

 

我说:“没有任何意思,只是把保守了几十年的秘密一吐而快而已。”他不再说话,气氛有些尴尬,他又坐了一会,告辞了。

过了几天,他约我吃饭。酒过三巡,他拿出两把做工考究,包装精致的竹筷递给我:“你说的秘密,让我几天都没有睡好。按道理父债子还,可我父亲也去世了。那把竹筷,就由我偿还吧。”

我说:“这样不好吧,我说这个秘密,不是向你讨要竹筷的。”

他说:“你不是埋怨我家风不好吧,既然知道了这件事,如果没有所表示,我心里也不舒服啊!”

 

我说:“你想多了。本来我不应该说的,可这样一个小小的秘密,我也不想保守一辈子。我说的只是贫困年代的一段往事,你当故事听好啦!”

他说:“可我毕竟是间接当事人啊,我甚至有可能用过那把竹筷,怎么可能无动于衷?”

我说:“对待过去的事情,我们应该探究如何超脱出来,再回头看待。”……

 

这顿饭,我们喝了很多,聊了很晚。从饭店出来,我们互相搀扶着,在大街上摇摇晃晃。可是我们每个人的手里都紧紧抓着一把竹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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