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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月六的新麦子坟

来源: 北部文学汇 时间:2021-08-13

农历六月六日的这一天,在沂水的建筑工地上,常会看到宰活羊犒劳工友的火爆场景,除了一天的工酬照付,而且每人还会收到一份可观的红包早早回家,所以这一天对建筑队上的人来说,氛围不亚于过年。问其原因,老年人们都很敬重地说,六月六是“山神爷爷”的生日,这样做是为让山神爷爷保佑施工队一年不出事故。

除了建筑队对这个节日的重视,沂水人还会用新产的小麦面粉包饺子,放鞭炮,到祖坟上祭祖上坟,以庆祝这一年的丰收和表达这丰收以后的喜悦心情。

“哪个碾(地方)打点不到也不行啊。”母亲和邻家婶子唠起来时候就这么说。也可能是我们家遭遇了太多不幸,母亲因此特别讲迷信。不仅逢年过节要烧香拜佛,每当家里遇上点不顺当的事,总是用烧纸烧香的方式来“打点打点”。

这不是吗,今天又赶上农历年的六月初六日,是该上“新麦子坟”的时候了,乡人们都杀羊的杀羊、包饺子的包饺子,喜悦的心情溢于言表。

依照惯例,母亲老早就把上坟的东西准备好了,我挎起箢子便出了家门。门前的小河依然流水潺潺,绿茵浓密的杨树林子里拴着一头黄牛,它扒在地上懒懒地嚼着青草,眼皮上还有几只苍蝇乱飞,乡路的曲径是那样的幽深,不时传来了几声清脆的鸟叫,这和我小时候并没有什么不同。沿小河往上走,有一座小桥,上面石刻的“丰收桥”几个大字清晰可见,上了小桥,嫩绿色的茫茫的一片桑田映入了眼帘,邻家的阿叔正背着喷雾器打药,脖子上围了一条长毛巾的他脸上挂满了喜悦,小路向西连接了沂河,电灌站的小屋在此依稀可辨。

上了小桥,往北走就是北岭了,这就是传说中的“小二龙山”,据说它曾留下了梁山好汉李逵的活动足迹。如今,这里已是一片坟冢,也就是我家的祖坟地了,大的坟墓没有了,只剩了一个个的小土丘,且周围都种上了桑树。

来到祖坟地里,我放下箢子,摆上祭品,依照母亲的嘱托,给爷爷奶奶各一份,家东的奶奶(我的*一个奶奶,还未生育便得麻疹而死,未埋在祖坟地里)一份,江苏的二奶奶(二爷爷一家已在江苏定居多年,为了祭奠方便,也为了二爷爷死后能合葬在一起,把骨灰移走了)一份,后两份因坟墓不在此地,都得拿出来朝那个方向单独说声,很后是全林的老祖各一份。

*一份,先给爷爷,爷爷童年便给人家当学徒,学木匠,年轻时给解放军抬担架,创东北下江南,多少次死里逃生,他在晚年的时候,常常跟我说起那些经历,有时故事是重复过的,但每次我总能听得津津乐道,以致有些到现在还印象深刻:在那个兵荒马乱的岁月里,天下了很大的雪,爷爷推着独轮车眼见天黑了无处投宿,好不容易找到了一户人家,主人是个老寡妇,因说:“当家的不在了,我这么大年纪也没人会说什么,你就凑合着在锅屋(厨房)里睡一夜吧。”,爷爷说:“看你说的,出门的人走到哪里哪里就是家嘛。”,细细品咂一下,那样的日子虽然很苦,可多有人情味啊。

第二份,烧给奶奶,奶奶在我印象里总是一副慈祥的笑脸,在夏日的老家门口,有为我讲不完的故事,她生前总是为我的婚事着急,见了我就叹息:“哎,你怎么不会啊!”后来,我只好瞒着她说:“奶奶呀,我有了。”大概是因为上了年纪了,奶奶后来总是出现幻觉,糊里糊涂的,我骗她的居然都相信了,她又问有孩子了没有,我说是有了,是个男孩。看把她乐的,泯着嘴不住的笑,还给起个名字叫“帅帅”,说:“帅就是元帅嘛,叫帅帅多好听啊。”总之,只要能哄得她高兴,我就什么都哄她。有一天她笑着说:“你说怪不怪,昨晚我梦见帅帅在骂我,一口一个老奶奶X,听着他骂我我还特别高兴呢。”

烧纸灰随着一阵风旋起在空中,几只老鸦在树梢灵性地叫着盘旋。记得奶奶说过,纸灰腾起为吉祥的征兆,这叫“起迁”,意即阴阳两界通了灵性之意,这个我当然不信——哄得了活人,哄不了死人。

徒步在少年时不知走过了多少回的乡路上,虽然在田埂上扑蚂蚱,在小河里捞鱼虾的身影恍若昨日,但此刻的我,已经足够的成熟和通晓事理了,更不相信迷信的纸灰和禁忌。可是,迫于乡土民俗的约束,为了“打点好”,为了丰收以后的喜悦,为了母亲交代我的那一点点心事,我还是做完了自己本不相信的事。

当低碳时代向我们悄然走来,鲜花拜祭,便成为了一种时尚,一种寄托哀思、追忆先人的很佳方式。可以预见,在不久的将来,人们定会不断的移风易俗,丢掉这个延继了几千年的然烧纸的精神寄托方式,以另类更文明的方式来延继我们的传统文化和美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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