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/闫玉枝
满纸荒唐言,一把辛酸泪。都云作者痴,谁解其中味?这是《红楼梦》的开篇之言,也是对整部红楼梦的概括。少年的时候看不懂红楼梦,看懂的时候,己不再少年。
宁国府,荣国府和大观园里,鱼龙混杂,世间万象,百草千花,姹紫嫣红,眼花瞭乱,此时想起一句词,触目横斜三二枝,赏心只有两三支。百人百性子,命运各不同,好的也有,坏的也有,比如袭人,比如小红,刑岫烟,龄倌,又比如迎春,史湘云,晴文,司棋,命运是早注定了,判词上写的清楚。阅尽红楼,阅尽繁华,阅尽没落后的沧桑,我很钟爱和怜悯的却是香菱。
香菱出场的很早,下场也是贾家将要没落之时。她小名叫英莲,香菱是宝钗给她起的名,其生下来眉心便长颗米粒大红色的胭脂记。显赫富庶的家室,疼她的爹娘和美貌、才学。父母膝下只有她一个女儿,她的童年是幸福的。直至元宵节遇到了跛脚道人和一赖头和尚,跛脚道士向她父亲也就是甄士隐索要英莲,原文是这样子“她父亲抱的更紧,斥诉人家疯道士,道士吟下四句诗,及至到了他门前,看见士隐抱着英莲,那僧便大哭起来,又向士隐道:“施主,你把这有命无运、累及爹娘之物,抱在怀内作甚?”士隐听了,知是疯话,也不去睬他。那僧还说:“舍我罢,舍我罢!”士隐不耐烦,便抱女儿撤身要进去,那僧乃指着他大笑,口内念了四句言词道:惯养娇生笑你痴,菱花空对雪澌澌,好防佳节元宵后,便是烟消火灭时,甄士隐当时不曾想到,一语成谶,这几句话概括了英莲全部的人生,她的人生里,只有苦难,给父母带来苦难,霍启将她弄丢后,父母耗尽家财,母亲思女心切,忧郁而死,父亲百寻不见,万忿俱灰,随跛脚道人带发修行,云游四海,而这些苦难才是英莲刚刚的开始。
根并荷花一茎香,平生遭际实堪伤。
自从两地生孤木,致使香魂返故乡。
这是英莲判词上的写的,她注定一生是悲苦的。曹雪芹写她时,也是是比较钟爱她的,他写群芳里的女子大抵分两类,一类是宝钗,袭人,湘云的事故,一另是是黛玉,妙玉,龄倌的冷清高傲,而香菱却是另一种,娇憨天真,纯洁温婉招人怜爱的女性,她久经折磨,缺少关爱,都依然单纯而缺少心机,依然向往美好生活,但是曹雪芹依然没有赋于她美好的结局。
她不知人性的恶。贾雨村当年赶考,是她父亲资助的盘缠,后来遇上丢失的英莲,也没将她送回父母身边,香消玉殒后,才将她送回故里,可是又有什么意义呢。葫芦僧也早己认出英莲,也没将她的消息带给她父母,举手之劳啊,就可以改变她的命运,可这些人的良心都去了哪里。
命运里有很多的巧合,也有由天不由人,人贩子将她卖与冯渊,又将她卖于薛藩这个渣男。冯渊一眼看上香菱,发誓永不再娶,要风风光光娶她回家。薛藩却仗势欺人,打死了冯渊,强抢英莲回家,如果她嫁给家境殷实的冯渊,是否人生就又转机了,是否,上天就又为她启开了光明之门,可是,没有如果,命运由天不由人,摊上官司的薛藩却因为显赫的家世,遇上贾雨村这种贪官,却没有坐牢。踏进薛家之后,没有人跟薛姨妈讲她的身世,她也是官宦之家的千金小姐,或许地位不至于在薛府那么卑微。她做了薛姨妈的使唤丫头,那年不过十二三岁,几年后经不过薛藩的纠缠,做了他的侍妾。这个淫佚跋扈的家伙,偏遇上善良的香菱,他寻花问柳被打,惹得香菱为他痴情哭红眼睛。
后来薛藩因调戏柳湘莲被狠狠打一顿,为了脸面他出门做生意。这一段时间,无疑是香菱人生很美的时光。曹雪芹给了她特有的清雅神韵,暗香的水菱花。她出生于书香门第,在大观园中跟黛玉,宝钗勤勤恳恳学习诗词,几经失败,终因写出“精华欲掩料应难,影自娟娟魄自寒”“博得嫦娥应借问,缘何不使永团圆”的精彩诗句,赢得众人赞赏,被补为《海棠诗社》的社员。这是她悲苦命运泛起的美丽水花,这中间,她与文学社的姑娘们每日厮守,吟诗作画,她原本就出生于书香门第,活泼的性子也表现出来了,薛宝钗只评价香菱和湘云,两人是“呆香菱之心苦,疯湘云之话多”;又说香菱:“都是颦儿引的你,我和她算账去。你本来就呆头呆脑的,再添上这个,越发弄成个呆子了。一个呆字她实际是道出了香菱的性格,纯真干净,没有心机,她的天赋极好,学习上诗词才华就显现出来了。
而逆来顺受,温柔贤惠也时刻表现出来,一日她因与丫头们在水塘边采花玩耍,不小心掉落水中,弄脏了红裙子,却不敢回家,怕勤俭持家的薛姨妈骂,很后宝王经过,把袭人的新衣服给她穿才避免了一场冲突。宝玉懂她,怜悯她,却没有办法帮助她,她的心始终和宝玉一样纯洁,干净,善良。
薛藩归来之后,和经商的夏家千金夏金桂订婚,听说她不仅美貌如花,还精通文墨,香菱还眼巴巴的盼着她早日过门,加入文学社。她不会为自己着想,不会爱自己,宝玉担心她,提醒她,可她笑嘻嘻的走开了,她始终把人向好的那面想。
夏金桂是个恶毒的泼妇,她百般刁难香菱,骂她,侮辱她,打她,她从不反抗,终日以泪洗面。以至后来,她置身事外,从不想掺和她与薛藩的事,87版红楼梦其中有一个画面特别深刻,香菱手捧一册《断肠集》在灯下如醉如痴,薛藩叫她几声她都忘了应,她是一心只想念些诗词来充实自己,外面如何波涛汹涌,她的心却一片平静。可夏金桂都步步紧逼,将她逼入绝境,她想躲都躲不了,这个飞扬跋扈,缺少教养的女人,视她为眼中钉,肉中刺,实则暴露出她内心对香菱的恐惧,美貌,才情善良的香菱,留在身边时刻让她不安。她用布扎人陷害香菱,挑唆薛藩用门栓毒打她,骂她,薛姨妈准备将她卖她掉,家里就太平了,香菱苦苦哀求,是宝钗将她收留房中,宝钗同情她,却帮不了她,这个不成器的哥她也是没辙。香菱不久便抑郁而亡,贾雨村将她安葬故土,也算有始有终。
她抑郁而亡,我想她是万念俱灰吧,她心里没有念想,没有念想的人生,生的意义就没有味道。这世间的人还有她值得牵挂的吗,宝玉怜她,宝玉在病床前看她很后一眼。她不知道父母在哪儿,她临死前声声叫的却是父亲,母亲。她尝尽世间冷暖,体会世态炎凉,她孤独的来到世间,又凄苦的离开人间。《葬花吟》中的词配她很合适,花谢花飞花满天,红消香断有谁怜,风刀霜剑严相逼,明媚鲜艳能几时,一抔黄土掩风流,质本洁来还洁去,强于污淖陷沟渠……
红楼梦中处处有悲剧,处处有污淖的人和事,可是我喜欢香菱的静和净,与世不争,干净纯洁,可是在那样的环境下,她的善良生存不下去。也有那么多可悲的人啊,如尤二姐尤三姐,虽然追求美好生活,却三观不端正,水性扬花,很后下场虽凄惨,却不至于让人黯然神伤。香菱始终觉得自己就是株淡淡的凌香花,虽比不得百花盛放的芬芳,却也有自己暗暗的幽香。这一缕幽香,让我闻之难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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