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走过石板路

来源: 北部文学汇 时间:2021-07-13

走过石板路

这儿是湖南与广西交界。说是交界,其实只是两省之间,县与县相邻。

早些年,这儿的人们从石板路走出去,走进广西地界。然后从那边兑换些紧缺的物资回来,过这边贩卖。来回百数里路,两天两夜不得回。

后来,有这儿的年轻人逗弄小孩时,便总是爱说一句:“当年,我带着你爷爷去广西挑盐,从这条石板路走出去,来回百数里路,百数斤担子压肩上,从来就没喊过疼。”

这颠倒辈分地戏弄和吹嘘,自然唬不住孩子,孩子听了就回一句:“我爷爷挑盐时,你还没出生哩!”

这些,自是上辈人传下的一句调侃。这调侃写下了一代人的顽强与乐观。

但打我记事时起,山外已有了条泥土车路,后来铺上了柏油(沥青),通往镇上、县上和广西。便只留下了那段石板路,从山外通到山里。

山外是乡上,山里是我们村。我的记忆,便留在这一段石板路上。

石板路蜿蜒,斜斜地从村子旁边往山垭口延伸,及到了山垭口时,便又缓缓地落下去,直落到乡上(那时叫公社)。乡上没有街道,也没有店铺,只有一个供销社,和一个肉食站,还有一所中学。村民们买些油呀盐的,都上供销社。

读中学时,我每天都会走过那条石板路。早上一早起来,便匆匆吃过饭,急急地往学校赶。生怕去晚了会迟到,被老师罚站在教室门外。而到了下午放学,又迟迟地不肯回,跟了同学在路上晃悠。有时候邀了同路的同学,蹲在石板路上,用从学校捎回来的粉笔头,在光滑的石板上画上一副“十”字棋,两三个、或三四个人围着一副“十”字棋下棋。直到把对方逼死在一个“十”字角落里。有时候掀了路面上石板与石板之间的缝,从缝隙的草丛里抠出一只蟋蟀来。或从路旁的草尖上,捉下一只螳螂或蚂蚱,然后拔去翅膀,让它飞不了。有时候玩过头,回家晚了,被父母问起时,便撒谎说被老师留在了后面做作业。

但也有时候,正玩得兴头上,忽然被身后跟上来的叔叔、婶婶们发现。他们正挑了从供销社买回的化肥或农药,经过身边时便吓唬一句:“放学了还不回家,呆会回到家告诉你爹妈,看你爹妈知道了不揍得你屁股开花。”我们听了就一回头,讨好地叫一声:“叔——,婶——,知道哩,这就回。”说完便站起身,跟在他们屁股后面,一路往回走。生怕他们会抢先回到家,把这事告诉了家里父母。

其实,他们谁也不会说。山里人善良,谁也不愿看着人家孩子遭父母责骂、或者挨揍。

小时候,每当母亲抡起巴掌、或扬起棍子,要对我进行责罚时,邻里大娘便总是会走过来,把我拉到一边,揽在她怀里,然后挡在母亲的棍子和巴掌前,对母亲说:“孩子还小呢,不懂事,你怎么能跟孩子一样呢。”但我,却似乎并不领这份情。

我们都不喜欢邻里大娘,村子里的年轻人也不喜欢。我们都觉得,邻里大娘有一个坏毛病,那就是,每当她见了人上街(去乡上或镇上)时,便总是会想起一些零零碎碎地事情。比方,让人路过供销社时给捎上一颗针,或者一圈线、一盒火柴什么的。或者拿出肉票,让人上肉食站给捎上半斤肉。似乎,她每天都有捎带不完的东西。而当人把东西捎回来时,她又总会说一句:这半斤肉怎么这么少呀?或者:这针线咋这么贵?似乎别人吞了她的钱似的。于是,村里的年轻人上街,便总是躲着她。我们每天上学,也不愿让她看到,生怕她会跟上来让我们捎带些什么东西。我们都说她小气!

但母亲说:“其实你大娘人挺好。”

小时候,没有辣椒我不爱吃饭。于是每年干辣椒吃完,新辣椒未出的时候,我便总会闹上几天。这时候,邻里大娘便从她那泡了半年数月的酸(泡)菜坛子里,掏出一把酸辣椒、或几个酸萝卜,送给母亲。

我想,也许是年纪大了,不愿走那硌脚的石板路了,才让大娘总瞅着人上街时,便托人捎带些备用的东西。大娘是那个年代不多的几个裹过脚的人。

一条石板路,走过了世世代代多少人。山里的东西挑出去,山外的东西挑进来,全靠一副肩膀和担子。我不知道,当年的食盐,是否是从广西那边挑过来。但我清楚,这条石板路,洒下了山里人多少辛劳的汗水。

那一块块拼接的石板,杂乱无序,没留下任何人工斧凿的痕迹。仿佛从山石上撬下来,便任意铺排在这里。那石块与石块之间,露着一条条或宽或窄的缝,有草从缝隙里钻出来,仿佛在诉说着它顽强的生命力,又像是对抗践踏的抗争。但每一块石板都磨得光滑,仿佛烙着岁月的痕迹。有人从山外走进来,有人从山里走出去,路上遇着了,彼此打一声招呼。或伯、或婶,或叔、或侄,都是附近村子的熟人。有老者或长辈,挑了担子进山或出山,有年轻人跟上来,便上前打一声招呼,或叔或伯的称呼,然后说:“我替你挑一程吧?”长者听了就歇下肩上的担子,说一句:“那辛苦你了!”年轻人就笑着接过担子,风趣地说一句:“谁让咱年轻,有力气呢!”

石板路蜿蜒,是山里通往山外的很好路径。不管你从山里走出去,还是从山外走回来,你磨去的,似乎永远只是脚下的石板路。于是石板路才会如此光滑。但你磨不去的,是你脚下的足迹,和你抹不去的记忆。

那年,村里的曼花考上大学,分到市医院做了护士,好些年没有回家。那年回家时,她手里拎了个箱,歇在那段石板路坡下。我正好从乡上回家,她见了我,便跟我说,她走不动了,让我帮她把箱子拎回家。我当时听了心里就想:矫情,不就是从这里走出去的嘛,进了城就高贵啦!但我忽然便想起,那年我高中毕业刚回到家,父亲让我去供销社挑化肥,一百斤担子压肩上,我也是歇在这个坡下。后来是邻村的春陶经过这里,接过担子帮我挑回了家。

其实,春陶小我一岁,只是早不念书了,常年在地里劳动,力气比我大。

后来,我们串村看过几场露天电影,也一起上山放过牛、割过草。只是,我那时只想着升学。

后来便听人说,她嫁人了,嫁到了山外。那天,迎亲的队伍经过我家门前时,我站在门口,足足看了有十几分钟。看着她走出这条石板路,走向山外。

接着,山里的年轻人,都纷纷从这条石板路走出去。有人去了广东,有人去了浙江。有人走出去又回来。有人走出去便再没有回来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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