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小时的爱
文/单斐
母亲又来电话，说是想孙女了。
忙，太忙了！这个星期天如果有时间就带女儿回去。我是这样回复的母亲。
女儿快两岁半了，正是讨人喜欢的时候。
我时常逗她玩，问她亲谁？她会略有所思的撅着小嘴回答我：亲爸爸亲妈妈。还有呢？我再问，她会很干脆的接着回答我：还亲奶奶亲爷爷。亲不亲姥姥姥爷？她会拖着长腔回答：不——亲。或者是直接一跑了之。小孩子天真无邪，想什么就是什么，没有半点污秽。不会像大人那样敷衍趋势思前虑后，怕这怕那的考虑好所谓的周全，而完全丧失了自己的本意和初衷。这就是大人和孩子的本质区别，小孩子眼里看的是什么就是什么，但大人眼里看到的就不止是一个答案了。
母亲每到周六就会给我打电话或给妻子打电话，主题就一个，明天回来不？我和妻子的回答就是太忙，下周吧！就这样下周复下周，一拖又是一个多月的时间。直到有一天母亲和我通完话，提出要和小孙女说说话，我喊来女儿将手机开启免提功能，母亲问女儿想奶奶了不，女儿抱着她心爱的小猪佩奇毛绒玩具心不在焉的地回答：想奶奶。想奶奶就让爸爸拉你回奶奶家，奶奶老了走不动了，不能去看你了好孩子。我听出电话那头的母亲说话有些哽咽。我才忽然意识到自己这么长时间没回去，确实有点过分了。
“明天中午就回去。”我斩钉截铁地回答了母亲。
第二天中午利用一个小时的午休时间，我携妻带女匆匆回家兑现了自己的承诺。母亲乐得合不拢嘴，抱着她心爱的小孙女问了又问亲了又亲，女儿倒也乖巧，处处顺应着母亲。小嘴抹了蜂蜜般颠三倒四地重复着“亲奶奶亲爷爷”等一些连我这个父亲都翻译不了的外星人语。轮椅上中风的父亲也高兴地流出了哈喇子。妻子拿出来早买了一个多月的衣服，让母亲试试。母亲高兴的像个孩子一样换上衣服左右照镜子，镜子里的母亲满脸精神焕发，就连皱纹也凑成了艳丽的花朵，感觉瞬间年轻了十几岁。“才立秋还能穿若干日子。”母亲满足地说。我和妻子脸火辣辣的，本来是买的夏天衣服，现在都立秋了，母亲不但没有嫌弃，还如此的高兴。“快到上班时间了，别耽误了上班，你们回来看看我就知足了。”母亲的提醒让我才意识到快到点了，于是和每次回家一样，把母亲精心准备的大包小包装上车。母亲依依不舍地和我们道别，逗着女儿跟她说“拜拜”，女儿摇晃着小手嘴里嘟囔着“拜拜、拜拜”，母亲扶着车窗久久不肯离去，叮嘱着路上慢点开，过几天再回来，家里的丝瓜就好摘了。“好好，”我一边无心应付着一边调转车头。在大路的转弯处我看到后视镜里的母亲还站在巷口不停的摆手，满头的银发在风中凌乱摇曳，那白发如同钢针般扎在我心上，很痛又很麻木。突然感觉自己这些年太愧对母亲，尤其是父亲患病这些年。“百善孝为先”，我陷入沉思之中......
我和妻子商量，不如给母亲换个智能手机，这样就可以在她想孙女的时候视频聊天。面对面聊天就没有了距离感，也可以缓解我们不经常回家的思念。和母亲说了这个想法，母亲欣然同意。买了新手机申请了微信号，又教会了母亲如何使用微信如何视频聊天，一切都很顺利，毕竟母亲也是有文化的人。很初的几天母亲几乎每天晚上都要和女儿视频，女儿在手机镜头前跳舞唱歌，乐得母亲不停地笑。母亲高兴我和妻子自然也跟着高兴，也为自己想出这么好的办法解决了不常回家的困惑而沾沾自喜。
然而，随后的发展却发生了变化。母亲的视频聊天越来越少，就连我们给她打过去也没有回应。尝试几次视频连接失败后，我打电话给母亲，问她为什么不微信视频了。母亲说她还没来得及告诉我微信坏了。我一听感觉好纳闷，微信怎么会坏了。当天晚上我就回家看了个究竟，原来是母亲误删了微信。我又重新找回，反复叮嘱了母亲千万别再删除了。匆匆来匆匆归，临行母亲又给装了一后备箱，其中就包括我爱吃的丝瓜。
几天后，母亲来电话说是微信又没有了，我很是无奈，问她是不是又误删了。她说没有，有微信就是打不开。我更纳闷了，晚上回家给你看看。我在电话里说道。一到家母亲就问我怎么没带她娘俩儿回来。我说我直接从单位过来的。感觉母亲有点不高兴，但转眼间又喜上眉梢。兴奋的把手机递给我，微信的确还在，怎能打不开呢？打开设置一看，原来是没开移动数据。我又给母亲详细介绍了如何打开数据，没网络就不能上网的道理。母亲满意的点头。依然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，还捎带回了母亲自己做的大馒头。
母亲又打来电话，我问她为什么不用微信视频聊天，你小孙女还想你了。母亲说不能视频了手机不出影了。我很是脑火，暗想这幸亏是干过人民教师，就是不识字的也不至于这样啊！我告诉母亲第二天中午回家看看，顺便吃饭。一到家我就看到母亲摆了满满一桌子，有客人？我问。哪有什么客人，你不是要回来吃饭吗！我的个亲娘！我哪能吃这么多。吃不了捎回去给你媳妇和孩子吃。先看看手机吧！我迫不及待的想看看到底又出了什么幺蛾子。还是先吃饭吧！母亲略带严肃的说。母亲很少拉下脸说话，我顺应了母亲的意思先吃饭。母亲坐在一旁微笑着看着我吃，看出来脸上有满满的幸福感！一块吃啊！我和母亲说。我和你爸都吃过了，你快吃，别耽误了上班。母亲的时间观念特别强，工作近四十年从来没有迟到过。手机不能视频的原因让我再次崩溃，原来母亲用的是语音通话模式。“视频通话和语音通话，从字面上讲怎么叫视频怎么叫语音？”我气急败坏地厉声责问母亲。母亲感到有些委屈，吞吞吐吐的和我说她一直就是这么操作的。我强压怒火也不去和她争辩了，耐着性子又教了母亲一遍。母亲又满意的点点头。依旧匆匆忙忙，依旧满载而归。
恢复了视频聊天，又开启了每天晚上都和母亲视频聊天的生活，母亲逗女儿，女儿就调皮的吆喝着跑来跑去，害得我拿着手机到处追赶她，母亲在那头则担心的叮嘱我别叫她乱跑了，别磕着。就这样每天嘻嘻哈哈的度过。忽然有一天在视频中母亲说看不到我们的影像了，我说我们能看到你啊！这到底是又出了什么怪事，我真的是败劲儿了。妻子建议明天一起再回去看看，我怒气冲冲地回绝了妻子。过几天再说吧！说不定过几天她自己就鼓捣好了。就这样，这件事就淡了下来，在每天的忙碌中完全把这件事淡出了脑海。
前几天无意中读到了这样一个故事，在公园里年迈的父亲指着麻雀问儿子那是什么，儿子回答：那是麻雀。父亲问了三次，儿子不耐烦了，没好气地跟父亲说：我都说了三次了，还记不住。父亲无奈地摇摇头。后来父亲过世，儿子在整理父亲的遗物时发现了一本父亲年轻时的日记，其中有一篇这样写道：今天带儿子到公园去玩耍，儿子指着树上的麻雀问我那是什么？我说是麻雀。儿子接着又问我那是什么？我说是麻雀。就这样儿子问了我十一次，我回答了他十一次，儿子好可爱啊！儿子读到这里简直是痛不欲生，后悔和悲伤同时涌上心头。父亲只问了自己三次就不耐烦了，其实父亲不是不认识那只麻雀，只是想通过这种方式勾起自己美好的回忆和儿子多说会儿话而已。老人需要的不仅仅是物质需求，而更多的是陪伴。原来陪父母说说话聊聊天就是很大的孝敬。
读完这则故事，我恍然大悟，母亲哪里是不会使用智能机，而是通过用这种善意谎言的方法让我们一家三口多回家看看罢了。母亲用这种看似低级的做法一次次忍受着我的不理解，甚至是训斥，目的无非就是想多见见我们，看看她心上的小孙女，儿媳和儿子。母亲是如此的伟大，而我在母亲面前是如此的渺小，我陷入深深的自责之中，是后悔更是痛楚......
母亲需要的不是高科技下手机上冰冷的画面，她要的是有血有肉的小孙女；是依偎在她身边的小孙女；是面对面喊她奶奶的小孙女；是她可以抱抱的小孙女；是能和她促膝交谈的儿子儿媳妇，哪怕是短短的一小时的相处。
作者简介
单斐，山东高密人，现供职于孚日集团，《孚日报》通讯员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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