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年味是一笼豆包

来源: 北部文学汇 时间:2021-07-02

年味是一笼豆包

过了正月初六,法定的“春节”假期便已完结,对于像我这样要上班的人,年终是划上了一个句号。不管这“年”过得算不算完满,你又是否意犹未尽,它终是按着法定程序在日历上走完了。

然而,我总觉现在的“年”过得越来越少了份味道在里面,匆匆来匆匆去,如我们上下班所挤乘的公交车。不管这“车”拥不拥挤,其味儿若何,你又否挤得上去,它终是不会为你停留。在我们还犹豫着到底该不该挤上去的时候,它便已经吐下一溜烟儿开走了,留一堆你的遗憾在原地。

现如今的年落到如此尴尬境地,虽不是国人的本意,却也有许多的无奈在里面,常会使你情不自禁地回味起从前那些“年”的美好来。而于我来说,很好的年味,其实就是记忆中娘蒸下的一笼笼豆包,有豆包吃的日子就是我心中很好的年。所以,每到年关,不论再忙,我都会备下做豆包的馅料,依着当年母亲制豆包的程式,去蒸上两笼豆包。仿佛只有蒸了这豆包,年才像是年,有豆包吃的日子,才算得上是过年。

在故乡,过年有着它固定的程式,到了某日该干啥,早已约定俗成按次序给你制定好了。按着它的步骤走,绝无大的纰漏,至于遵循与否,那就是各家自己的事情了。“二十三祭灶官,二十四扫房子,二十五割豆腐,二十六去割肉,二十七去杀鸡,二十八发面蒸馍贴尕尕(年画),二十九灌壶酒,年三十包饺子。”一切都被安排得井然有序。

乡人主食以面为主,平素疙瘩汤、汤面条、玉米面馍馍都可以下肚,独在春节这样的日子里,白面蒸馍配粉条烩的肉菜才是正经的标配,可以说是自吃、待客两相宜。所以,腊月二十八的蒸馍,是乡人每户人家的大事。

乡人的习俗是在正月里十五之前不许蒸馍,仅在初十那天有烙油馍的习俗,谓之“十烙”,取谐音“拾落”之寓意。这半个月时间里所吃的主食,便要全靠年前所蒸的馍馍,你也就可想而知每家要蒸多少馍。

小镇人蒸馍,馒头虽是主角儿,却也绝少不了豆包。豆包虽小,却馅料软糯、甜美,吃起来别有风味,且仅在过年时才会蒸制,对于孩子们来说,更是难得的美食。于大人来说,它有着“都饱”的谐音,有这样的一份美好愿望在里面,过年蒸豆包自是一项不可缺少的程式。

上世纪未,小镇几乎还都是家家有地,蒸豆包所用的豇豆,便产于自家的地里。各家地虽不多,却都竭尽所能去耕种。种夏粮时,地中间植黄豆、玉米为主,地的边角就点上些豇豆、芝麻或是倭瓜。每次下地薅草、施肥,随手便可摘回来两三把成熟的豇豆角,一点一点积赞下来,收罢秋竟也能积下七八斤豇豆来,成为过年蒸豆包的馅料。

我盼过年,也盼母亲蒸豆包。母亲做豆包的馅料,除了煮得软烂起沙的豇豆,还有香甜软糯的本地红薯,馅料还未及完全煮好,入了院门便能闻到一股豇豆特有的浓浓豆香味儿。待到馅料煮好,母亲还会再加上一些白砂糖在里面,以增加馅料的甜度。

那时,我总会像小馋猫般守在灶间,迫不及待地让母亲先给我舀上半碗吃将起来。我拿条羹勺舀一小块儿放进嘴里,未做咀嚼,那豆的香、薯的糯、糖的甜就立马充盈我的口腔,使人立马产生一种深深的满足感。至今,那种甜美软糯的滋味,仍深深地印记在我脑海里,一到年节之际便会泛起,久久便挥之不去。

母亲蒸的豆包呈椭圆形,面皮光滑,形似鸡蛋,而不是平素做菜包时带褶子的那种圆包子。就此我也曾问过母亲,为何不做成菜包那种带褶的圆包子。母亲让我看了她包豆包的过程,起初也是按圆包子来包,只是包好后又将那带褶的一面朝下,再进行揉搓,底下的揉褶没成了包子底,而原先的圆包子底则朝上成了我能看到的光滑面皮。母亲边揉搓边给我讲解,说这样做的目的,就是为了让豆包的底下厚实,顶上簿而匀称,放到笼里蒸熟出锅时不会因粘底而露馅。

听着母亲的讲解,我始恍然大悟,感叹母亲睿智的同时,又不失时机地舀一小勺馅料在嘴里,去细细品味馅料的甜美。母亲擀皮、舀馅、捏包子的动作一气呵成,脸上除了不小心粘上的面粉,还能看出洋溢着的幸福。她似是要把对年和一家人的美好期盼包进包子里,盼着未来的生活会像这豆包一样圆满、甘甜。

包好的豆包,整齐有序地摆放在笼屉上。摆够两屉,待灶上的大蒸馍锅水烧开了,便会上笼去蒸。而我,就坐在灶火前负责添柴烧火。添进灶内的柴,在炉膛中一边燃烧,一边发出“噼噼啪啪”的声响,红色的火苗腾起黑蓝色的烟,狠狠地舔舐着黝黑的锅底。随“噼啪”声不时迸出的火星,在炉膛中炸裂开来,星星点点,像极了过年时夜空里燃放的焰火。火,把蒸锅里的水烧得沸腾起来,从蒸笼的缝隙中嗞出股股热气的同时,也鸣响起快乐的哨音。这样的时刻,我不由地便沉醉了。

蒸好的豆包馍,晾凉后便收进大馍筐,再搭上一块儿白麻布就吊放在梁柱上,随吃随拿。那时豫中的冬还极冷,尤以过年前后的那几日更为阴冷,以至到现在我们都用“十冬腊月”来形容天气的冷。所以,家中蒸下的馍和豆包,在那时放上个十天半月不成问题,只是会变得干硬些罢了。

正月十五前不许动蒸锅,豆包和馍放久了口感自然就差,却又不能再上锅去馏,很好的办法,就是放到火上去烤,烤得外皮焦黄,里面软嫩,吃起来更是别有风味。

我很喜欢的便是吃那在炭火上烤得焦黄的豆包,吃起来是外皮焦香,掰开来里面不光软,还冒着热气,散发出浓郁的豇豆混合红薯的气息,吃起来更是焦香软糯,再配上一碗油汪汪的粉条大烩菜,怎一个美字了得。

那时候,一家人就那样围坐在火炉旁,边烤馍,边吃菜喝汤。其间,咬馍时嫌热发出的吹嘘声,吸粉条时发出的“刺溜”声,从碗中往嘴里扒菜时筷子击打碗沿发出的“叮当”声,这些声音此起彼伏,交织在一起,在堂屋昏黄的灯泡光线映照下,便是一家人很为幸福的过年记忆。

而那时,我极无赖,吃豆包时极喜吃里面香甜的豆馅,而不喜食外面那烤得焦硬的外皮,掰开豆包将馅儿掏吃一空后,望着坚硬的外皮便是一脸难色,半天才咬一小口在嘴里嚼。母亲看在眼里,怜爱地接过面皮大口吃起来,边吃还边笑着说:“我很喜欢吃焦馍,咱俩搭配着吃正好!”严肃的父亲看在眼里,几欲发作,也念在过年的份上,将到了嘴边准备训我的话又咽了下去。

这样的年节和豆包,在我当兵走之前,在我们家一直都延续着,凝成我对于过年很深的印记。

而在我当兵之后,一直到我成家生子,以及后来在异地的城市安家落户,因着工作的关系,回家过年就成了一种奢望。而近了年节,每每想起以前过年时母亲蒸的豆包,我便对于年节和蒸豆包有了特殊的情感。虽然儿子不爱吃豆包,可每年我都会蒸上一锅,为的便是找寻自己关于年的很美记忆。

于我来说,年味儿就是母亲蒸的那一笼豆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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