过年
小时候过年,满满的全是期盼。那时,我家很穷,仅有两间茅草屋,屋西北角还裂开一道口子,一遇下雪天,西北风呜呜的往屋里钻,尽管塞了砖头、木块、烂棉花,依然凉风不断。
眼看过年了,母亲说,把院里的树卖了吧,买点儿麦面,割点儿肉,让孩子吃顿饺子。爹便用了几天功夫,刨树,锯树,树身卖钱,树根、树枝当柴烧。当然都是杂木,有槐树,榆树,还有椿树。树还小,作不得大用,顶多做个屋顶的檩子。
那天一大早,天还黑着,爹就早早起了床。摸黑把檩子装上车,然后叫醒我,带我去赶集。我那时七岁,大略在集市上,能帮着爹看着架子车了。双目失明的母亲摸索着,要给我做饭。爹说,做啥饭哩,卖了檩子,买包子油条吃。我长这么大还没有吃过包子油条呢,因此特高兴,不愿坐在车上,跟在车的旁边,象个大人一样努力的帮着推车。初时有点儿力气,没一会儿就不行了,连走路都跟不上了,扶着车邦,不,是车邦带动我,踉跄而行。爹说,娃,上车。我不,咬牙坚持。直到爹怒了,黑了脸,说:“再不上车就不让你去了。”我这才坐到车上。
集市上的人真多呀,大人,小孩,男人,女人,人推人,人挨人,人挤人,人山人海,花的袄儿红的裤,黑的脑壳白净脸,处处洋溢着欢乐的笑声。狭长的街道上,满是挑担的,卖肉的,卖青菜的,说书的,唱戏的,耍把式卖艺的,熙熙攘攘,人流如潮。一街两旁,摆满了年画,春联,还有鞭炮,喜庆的大红灯笼高高挂着。人们穿行在红色长廊里,左挑右选,购买自己需要的东西。一时间,说笑声,打闹声,声声入耳,叫卖声,讨价还价声,此起彼伏。
爹挤着,躲着,嚷着:“呀,呀,别碰着了,别碰着了。”好不容易拉到木材市场,好位置已经没有了。快过年了,家家都想换点儿钱,过个富裕年,因此卖木料的非常多。
爹只好拉到僻远的地方,放好车,等买家。然后,圪蹴一旁,于怀里摸出旱烟,往烟袋包里舀一锅烟叶,用火柴点了,噙在嘴角。我则趴在爹腿上,瞪着一双小眼东瞅西望,对一切都很好奇。到了半晌午,来了一人,问了问价格,走了。爹撵着追了好远,也不知说了些什么,好像很恳切的样子。但终归,那人还是走了。第二个问价的是木料市里的人,要抽木材税,爹陪着笑脸,好说歹说,很后不知掏了多少钱,那人才算离开。
中午了,太阳懒洋洋的照在巴清河上,河波子金光闪闪,晃人的眼。由于早上没吃饭,饿了,爹说,睡会儿吧,睡着了就不饿了。我便上了车,扒着车邦睡觉。太阳照在我身上,使得我浑身暖洋洋的,不知不觉睡着了。醒来,已是日头西斜。半下午了,集市上的人都散去了,零零落落的,是一些卖货人在陆续收摊,走人。
这个时候,爹坐在一块石上,仍满怀期待望着行人。皱纹象道道深沟,在额头挨挨挤挤。日头渐渐西斜,集市上没人了。爹轻轻叹息一声,眉头皱得越发深了。这时,我看见一位老人打旁边路过,手里拿块烧饼,边走边吃。我已饿得前心贴后心,一下觉得肠子被人拽了一下,接着又象被猫爪挠了一样,忍不住扯了一下爹的裤腿,叫:“爹,我饿。”
爹一怔,一下子又苦笑了:“孩子,木头没卖掉,爹没钱,咱回家吃。”
“不嘛,我饿。”
“龟儿子!”爹一下怒了,不知道哪来的一股火气,一巴掌拍在我屁股上,不重,我却哭了,半是撒娇半为饿肚子,却是越哭越伤心。爹一下慌了,抱起我,抱紧些,再抱紧些。
“你卖木头吗?”
声音不大,爹却一下抬起了头,满脸的泪水:“卖,卖!”
“那好吧,都拉来吧,我全要了。”老人说。接着,不知道从哪里又摸出一块烧饼,塞到我手上,看着我狼吞虎咽的馋样,那人爱怜的抚摸我的小脑袋,接着又往我手心里放了几颗糖。拉着我,慢慢在前面走。
有了吃的,我高兴地笑了。爹也无声的笑了,满脸的皱纹舒展开来,很幸福的样子。笑着笑着,两行热泪忽然流了下来。遂低了头,拉着一车木材,在后面紧紧跟着。走到路的尽头,左拐,走一段路再右拐,到了。卸下檩子,老人给了钱,又拿给爹两个馍,让爹在路上吃。
回家的路上,爹让我坐在很后边。放在很后边的,还有一小袋麦面。爹斜扭着身子,坐在车把前边,一条腿悬着,一条腿蹬地,蹬一下,车子往前弹一下,一弹,一弹,车子一下一下往前。直到长大了,我才明白那是杠杆原理,推车省劲。我是大姑娘坐轿头一回,新鲜,车子一颠一颠,也很享受,大嘴片子裂开,望着爹,一个劲儿傻笑。爹受了我的影响,也是高兴得心花怒放。我们是一路欢笑着回到了家里。
而更令我欣喜异常的,是爹给我买了身新衣服。我那个高兴,跑到邻居家找小朋友,一个劲儿炫耀,甚至,连睡觉也不舍得脱下。那夜,我做了个好梦,梦见母亲端着一碗又一碗的肉包子,向我走来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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